昨夜喝了一些酒又睡得很晚，当上午到十点钟，国辉先生打电话说已经到楼下要我下楼去杨之那里参加一个雅集、并批评他的山水画的时候，我其实还在刚刚醒来不愿意起床的墉懒里。因为国辉知道我正在做一个中国二十世纪画家的书法艺术。专题，翻了大量的资料，想听听我对他近期山水画的看法。

　　知道我们两个是怎样看画并展开我们的谈话和讨论的吗。

　　现在想来都觉得我们真的是两个疯子，傻乎乎的。我们的谈话是在北京城建大厦23层杨之办公室外走廊，席大理石地砖而坐展开的。由于我们两个到杨之单位的时候杨之还没有到，我们两个就在杨之单位一楼门卫的登记台上展开画卷研究上了，后来门卫几次显露出工作不方便的神情，我们才移师23层席地而坐评论起来。直到杨之到了之后看到我们坐在地上露出惊诧的神情，我们两个才意识到我们的不雅。我们两个关于书画艺术谈话的兴奋刺激后，真正从睡梦、酒醉中清醒过来。现在想。来虽说当时有点失雅，不过那样席地而坐的谈论、研究东西似乎很多年都没有过了，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的童年时光。而且那也不仅仅是二种行为，更是当一个人面对自己喜爱的艺。术时所自然不自然流露出的放松和忘我的心态，那样的感觉真的美。知道最近张国辉在画画，但不知道、没想到他已经画成今天的面貌。我的目光一次次停留下来，我惊诧于张国辉山水画的纯粹。当代中国画坛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比较纯粹的中国画。

　　我觉得一件画作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纯粹的中国山水画，最重要的就是要看其是否有真正的笔墨功夫和诗意的境界追求。

　　当代很多画家、甚至有一些名气很大的画家画得很熟练，造型能力和章法构图能力很强，但在笔墨功夫上真的不敢恭维，笔法单一、线条扁弱，更不要奢望线条之中丰富的内蕴了。而且由于笔墨功夫不到位往往导致用笔不够简练，画面污浊，气息不清。宾虹老人论画说“流动中有古拙，才有静气；无古拙处即浮而躁。”宾虹老人这里所说的古拙首先是指线条中要有古拙之气，而古拙之气从何而来呢。我想如果不从书法艺术的秦汉篆隶中深入挖掘是很难得到的。而张国辉的优势就在这里，书法家出身并在中青年书法展中摘金夺银的他，常年沉浸在历代书法艺术的经典作品之中，对碑版的高古、苍茫和厚重，对帖学的精致、纯熟和书卷气都有着深刻的体会和认识，对线条有着极强的驾驭能力，无论是湿线还是干线，浓墨还。是淡墨，点、线还是面，快还是慢，线条都是浑圆松动的，有着丰富的内韵和蓬勃的生命力，因而国辉的山水画就有显得很干净，有一种非常难得的通透感。（当然，画面有通透感并不仅仅是由用笔用墨所决定的，但笔墨是。最基础的）所以，超强的笔墨驾驭能力是张国辉山水进步神速的一个重要原因。

　　张国辉的山水画还有一个可贵之处就是他已经能够造“境”。无论何种艺术，它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能够通过艺术作品的物质形式把人们导引到超越于艺术作品外在形式以外的精神领地。有的人画一辈子画可能都难以说已经有一定的境界了。能不能达到一定的境界、达到什么样的境界和一个人的综合修养、人生所达到的境界联系在一起，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在国画上，但他没有仅仅停留在笔墨和景物具体。刻画的浅层次，而是通过一定的笔墨语言使我们感受到了所谓的景外之景、象外之象、意外之意，达到画有限而意无穷。仔细欣赏了20几张画作，无论是用笔、用墨还是用色、构图，国辉的山水给我的感觉既不像枯枝寒鸦那样的清冷，也不像繁花似锦那样的浓丽，是一种秋风吹起，淡淡的忧、淡淡的愁的感觉，很容易使人想起故乡的一山一水，那袅袅的坎烟、那村边的小河、那倚门远眺的白发老娘……

　　我比较喜欢悲情一点的东西。那种有一点忧郁、伤感、悲壮的东西。更能够打动我。记得伯格森曾说（大概意思，不是原话），喜剧是浅层次的、悲剧才会调动人的深层的各种因素。因为喜剧是理智的，笑是理智的判断；悲剧是一种情感原则，它恰恰发生在最痛苦最没有理智的时候、因而我们的感知也更加强烈。这也就是调子冷一点的作品比浓丽的作品在境界上略高一筹的原因。所以在天下第一行书、第二行书《兰夺序》和《祭侄文稿》的比较中，很多人都会觉得《祭侄文稿》更能打动他们。

　　还有，张国辉的山水画中的一些题款所传达出的境界和感觉要比他独立的书法创作要好，这是因为在画画过程中一些墨的大胆运用使题款的墨色变化极大的丰富，再就是题款是画画意外的余事，也就自然有了“无意于佳”创作一件好书法作品的放松心态，当然也有画画过程中心态的趋静和画作意境对心态的相互阐发。

　　当然，目前张国辉的山水画也存在着生和单的问题。生能生拙和静气，使作品古厚而不甜俗。但这里所说的生是熟后生，是经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之后的一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它的一些作品还不够丰富，在创作的心态上还不够放松和从容，这些问题对于具有上乘笔墨功夫的张国辉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对他充满信心。因为我们在研究中国画史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所有在中国画史上留下痕迹的大师，必须要过书法这一关。比如上个世纪的黄宾虹、吴昌硕、齐白石、徐悲鸿、李可染、潘天寿等人，哪一个不是书法大家。他们在内心里是把书法艺术当作中国画的一部分、甚至是最为重要和基础的功课来做的，他们甚至一生都没有放弃对书法碑帖的临摹。所以我有一个偏执的观点，我在看当代中国画创作的时候，如果他的题款过不了关，没有上乘的笔墨功夫和修养，我基本怀疑他还能走多远。所以我更看好书法家出身的中国画家。

　　我相信每一件成功的艺术作品背后都有一个深似海洋的巨大精神背景。我们欣赏一件艺术作品的时候，在某一种角度上其实是对艺术家通过作品所要传达精神的一种感知、猜测、分析或再创造，当然也包括误读。

　　我是否真正读懂了国辉的山水画、是否真正走进了国辉的内心世界，我不得而知。

2006年2月25日夜于六铺炕蜗居